2022年4月8日 星期五

9号工作室(2022.3-4)

2022.3.11
下周开启线下课程,几位同学因为疫情还是没有办法回来。
昨晚Xi居住的社区突然又封闭了各个小门。
线上教学也不是没有好处,多增加出来的理论课令她自己更感兴趣这些思想的游戏,也越发习惯于阅读外文文献资料,尽管英文阅读远没有到自如的地步,不过较之前进步了不少。
这届的大二,他们都躲在面具背后,希望他们喜欢这个课,和Xi去年教过的其他班类似,女生多,社恐多,个别比较严重的,在外租房独自生活,跟家人不联系,有学习困难症,做不出作业,喜欢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Xi不知道她这些年跟家人发生了什么,她内心极度痛苦,一直一个人,而课程需要的调研得跟人打交道,她仿佛失去了社交能力。Xi找到这个班的辅导员,也许可以帮到她,她也当然知道,这种帮助微乎其微。
毕业班的学生也有各自的问题。申请留学的,将希望寄托于高价付费的中介,考研的,还在准备作品集参加复试,大部分人在这个时候无法进入课题状态。比如聪,最近突然决定转专业申研,理由是选择当代艺术首饰不会涉及市场和用户调研,(奇怪的中介),她说大学受尽了这些枯燥课程的折磨……“如果转专业是对某些问题的回避,”Xi说,“本身这就是问题…何况用户调研是,一种行为艺术。”
用户研究当真是太有意思的内容啦。

2022.3.13
月最近拿到了RCA的OFFER。差不多也到尾声了,今年有机会留学的学生应该不会受影响。Kevin说波士顿已经不用戴口罩。

Xi在电梯遇见一位邻居,问说,“美国是不是什么都不管啊。”

Xi的电脑最近很忙,好几天没有关机了,它忙着播放东西。

欣说,她做不到跟陌生人交流。而这个课是用户调研。

W城的疫情波动近来比较大,小区的门早上还是开放的,晚上就落了锁,到今天也没有放开。下周预备的线下课程又调至线上,学生们应该不排斥,都习惯了,对Xi的好处是,没有那么多叨扰,可是,弊处显而易见,教学为最重要事,虚拟再现实到底还是虚拟,人跟人银行里隔着层玻璃讲话都不舒服,何况是屏幕后遥远的另外一端。

课程进入到产品定义部分,Xi去年就考虑要讲设计伦理以及设计科幻的内容,如今机会已差不多成熟,课题跟实体书是否会消失有关,是今年一个毕设题目的延续,初步调研的结果已经很有意思,从科幻设计的角度思考未来的阅读行为方式的演化,想想都让人颇有些激动。

2022.3.15
每天都电话,哪天电话没有接Xi就觉着慌,想想没事,结果夜里就失眠,现在一旦失眠就是一整夜,夜里人特别爱往最糟糕的地方想,不像以前,怎么都可以睡一会。

第二天是没事,妈笑嘻嘻的。过不多久她又电话:

“想着你失眠,我的姑娘实心肠子,别给他们布置多作业,别随便讲话。”

Xi镜子前洗漱,突然潮了眼。

Kevin作业也多,学到凌晨,说要打败班上的研究生,他大三。

七周的用户研究和产品定义课已经到第四周,还在线上,不过学生们总体做得不错,用户涉及面很广,从小朋友、年轻人到中老年人都有,涵盖到学生、会计、教师、公务员、家庭主妇、设计师、志愿者各种身份和职业,有一个意外:某个学生带来的用户是个基督徒,她却不明说,这个用户,个人信息包裹得厉害,Xi只好说你得换个调研对象,我们需要用户的配合度。

下课后Xi莫名难过,一个关于阅读行为的调研引出许多的社会现实故事,各种沉重的身心健康议题,回想三十年前Xi读书的年代,都说是黄金年代,如今想来,是一点不差的。

2022.3.20
“亲和图”分两个步骤,上半部是头脑风暴,下半部结构化,结构化的过程是关键,以前有意识到,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更深,结构变化,系统跟着改变,工具看似简单,应用起变化无穷,质性数据传至此工具做分析,一可以同类聚合,二可以关系聚合,同类聚合意在归纳数据,关系聚合则意在诠释数据,后者更可做颇具创意之解读。

课程过半,还在线上。越往后影响越大,最主要没有办法展开团队工作,勉强做不是不可以,互联网做知识输出是合适的,互动效果依赖于听者是不是主动,他们之间的协作如果也是不能见面,或者他们选择不见面,那真是太糟糕了。

毕业小组有两个女生选择gap一年,都是要转专业,一个是确定了方向的,另一个还在摇摆,延迟一年也没什么不好,不过Xi看她们到底有些失落,特别是朱,她特别留言给她,没有回音。

2022.3.21
质性调研的几条规则:

1)深入用户直至理解用户动机;

2)与用户始终保持距离;

3)目标任务不丢失。

不是一个学生发生调研对象变更的情况。

调研越来越不容易,疫情是一个原因,前期学生们欠缺经验,没有抓住有限的线下机会,利用好在家的两周时间,返校后只能线上联系,然后线就很容易断掉,大家都太忙了,也越来越害怕被打扰。

几种情形是比较稳定的,自己的亲戚、老同学、网友,熟人引荐的也可能有问题,一个学生是透过敲陌生人的门找到的调研对象,在校园内的住宅区,一个澳大利亚外教,委实很不容易,近水楼台,调研比较方便,友善的外籍教师理解学生的工作。

调研过程总会涉及课题相关度的问题,理解动机的要求又需要整体性的数据探究,这个度的把握一方面跟用户的开放度有关,一方面研究者始终不要忘记目标任务,应该说几乎没有不与任务相关的调研内容,但时间的有限性以及出于减少对用户过多干扰的考虑,研究者必须预先做好调研计划,以及,明确任务焦点。

2022.3.27
年岁越大胆子越小。也不知道怕的是什么。什么话到底能不能不能不能讲,哪里不确定能出还是不能出不去所以哪也不去。略有些身子不舒服就疑心起来。

Xi的妈妈说,我们家的人都不会讲话,她说,

“你三姨和三舅话多,他俩年纪轻,我们小时候不让讲话,到现在越发不会讲了。”

Xi觉得她回忆起来跟讲笑话一样,讲着讲着自己先笑起来。

小朱不如Xi年轻时候。Xi恨恨说,你就不能强势一点?

这么这么好的女生轮到正儿八经做东西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毫无逻辑章法可言。

“强势就跟我不沾边……”她低低的。Xi对着一张图片背后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二学生的课就不能指望有线下了,大四的毕业设计中期检查多半也要线上。

Xi倚着门框子哭。

空难。

2022.4.4
Kevin 已经得过,在美国,他发热的时候正好是除夕那几天,准确的说是两天,他从波士顿跑去纽约,返回后自己测出阳性,就留言:

“我阳了。”

“哦,多喝水,多睡觉,补充维生素。”Xi说。

不能说没有担心,不特别担心,虽然有两天没睡好,不过他也就病了两天,然后就好了。

“我阴了。”他又留言。

“哦,还是要多喝水多睡觉补充维生素。”Xi说。

Xi和爸爸都觉得太快了,不怎么相信,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Xi从W城没有封的区进入未解封的另一个区,那是她的工作室,说好的清明雨缺席,她不能不管工作室后院里的植物,她纠结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她选择封了自己,备好了食物和被褥,有人说应该还有两天就解封,有人说还有十天半月,谁知道呢。

路过学校北门,仿佛假期没有结束,想到跟Kevin一样大的年轻人都在里面,开学已经过了六周她也还没见过他们。很多人也许寄希望于就这样封着病毒会自己消失掉,那么就让我们这样下去吧。

2022.4.8
下周继续网课。两个学生没有返校,在上海。昨天是“用户研究与产品定义”最后一堂课。

算不上好,或者说,课上得累却没有预期中的效果,Xi觉得自己在空巷子里,有些话重复了十遍还是静寂。

昨天开始时候,为了说明数据的价值,Xi举了个例子:

“有几个数据是:男孩、柯基、蛇、尸体。组合起来的结果,可能是:1)男孩带着柯基,看到路边蛇的尸体;2)男孩被带走时,柯基成了一具尸体。你看”,Xi说,“第二种少掉了‘蛇’这个数据,故事完全不一样。”当然还有更惨的结局,比如:蛇咬死了男孩,柯基守在尸体旁不离开;又或者,男孩抱着柯基的尸体,蛇远远地吐着信子……

Xi评价他们汇报中的不足的时候,感觉到了紧张的空气。下午的课拖延到2:30才开始,因为有些同学检验核酸回不来,她问了班长才了解到,学生自从开学只有一天校园开放,也就是近7周大部分学生没有出去过。W城昨天开始所在的区域已经解封,校园还是关着,就不怕关出问题来。

今天是毕业设计的中期检查,汇报连带开会讨论结束已经到午后两点。是沉重的结果。不必说。

2022.4.18
旧病复发。那种感觉就是,在肚脐上面压着个铅块,左边小腹有痛感。所以又开始服中药。

最近对帐篷感兴趣,可能每次去工作室路上,特别双休日,W城大草坪上看到很多只帐篷,带孩子出游的多,也有吊床。岁月静好,是帐篷带来的感觉,假装在远游,帐篷意味着离家,家人更亲密;帐篷又是短暂落脚定居的符号,给人安全感,一定程度上能够遮风挡雨,不使人露宿街头。

也许帐篷是未来重要生活方式的预告呢,逃离和喘息仅一顶帐篷,如果可以,就带着它实现真正说走就走的旅行,给囊中羞涩的人一个自由的选择,哪怕隔离,也住在自己的帐篷里,消杀也只消杀帐篷,岂不好?

2022.4.20
忍耐到了一定程度,她终于说,有些问题没必要问。他们总是这样小心翼翼,这样小心翼翼地不敢动,除了二年级的,哪怕四年级,Xi担心他们的毕业设计进度,女生哭了,眼泪是为了什么?

郁郁寡欢的Xi要借助科幻麻痹自己,用以对抗微博鸦片的沉沦。

小心翼翼。

Xi记得自己读大学时因为厌倦社团的变化辞职,她也常常漠视一些规则我行我素哪怕被冷落和耻笑,不是因为年轻才这样,到今天Xi也是这样,没有圆滑和世故,要么沉默要么讲该讲的话。

Xi发的帖子给妈妈看见,她忧心忡忡劝诫Xi谨慎。

上海的同行只发来‘Things that carry meanings.’ Xi的同事在说学生的状态尚且稳定,他们庆祝了生日……

而他们封在校园已有月余。

2022.4.21
热爱绘画的文纯净得像个孩子,中期检查受打击后就转而说有个毕业证就可以了,他最初的想法是为小时候的聋哑朋友做点什么,考研失败是又一个挫折,准备再战。

常遇到这样的学生,只求通过毕业答辩,其实喜欢他们,差不多都是有些偏才,两年前的一个女生,头一年没过,她读书时就患了忧郁症,跟同学几乎没有交往,精神状态不好,总是错过系统表格提交,Xi带得辛苦,这姑娘一直消失联系不上,第二年她继续想选Xi补未通过的毕设,那时候名额已满,Xi也没有为她争取多一个名额,她转选了别的导师。Xi曾电话联系过女孩的父母,对这个家庭略有一些了解,他们只想女儿有个稳定的工作,不求更多。何其无奈的决定。他们的女儿很有艺术天份,她最后的毕业设计Xi看到过,失掉灵性的枯槁之作,是令人极其痛心的结果。

她们还有联系。

文的状态,令Xi不安,她告诉文,试图迎合答辩老师的想法是愚蠢的,存有拿一个毕业证的念头也是辜负了自己的朋友。

Xi的妈妈一大早打电话,她怕她想不开走了极端,她流了泪。

她不会再发朋友圈的消息了。

很惊人的母女连心。

她近来状态很差。

9号工作室(2022.1-2)

2022.1.4

Education出现crisis的地方,不在mechanism上,因为都在那里,真正的crisis发生在普通教师的身上,你觉得还没有那么terrible的时候,你觉得可以理解到每个人有自己的审美偏好的时候,但就是出了问题,他们的匆忙和漫不经心,又夹杂了专业度的欠缺,这种情形之下的评价对于学生可能带来自我怀疑和长久的伤害。

元和璇毕业离校后将作品投递到一个面向全球的毕业设计作品竞赛,入围的时候她们告诉了Xi,圣诞夜结果出炉,元获得了“毕设评审奖”,璇止步于入围,已经非常不错的成绩,这么多的参赛者,国内外的学校都有,Xi是年度毕设导师第27位。元就是去年作品被质疑,评分比较低的女生,她非常激动,在平台上留言说:“我也有圣诞礼物啦。毕设是一个超脱的美梦。当时的挣扎、迷茫和崩溃,现在想来都是那么美好……”

Education出现crisis的地方,是普通人也无所谓的时候,各种欲望(话语权和资源占有)驱使下的匆忙,轻忽最基本的工作,不是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不讨论不讲话保持着一贯的体面的沉默。

2022.1.16
浩说需要一份推荐信,问能不能写给他。

Xi说好。

整创的学生是单独挑选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标准,谁参加的面试,如果有的话,面试老师有眼光,很会挑学生,学生沟通力普遍比较强,又有不同的业余爱好,或者专业特长,Xi连着好几年上整合创新班的课,她带的超过一半的毕业设计的学生都来自这个方向。

在上浩所在班级的课时,课间休息时候,浩和两个合作的男生跟Xi聊起来,这三个男生,说是大学里一直有合作,一个对高科技产品的商业实际项目感兴趣,一个很活跃,浩则有些害羞,但是Xi却对他特别注意。他们三个把Xi带到隔壁一间教室,向Xi展示了他们的临时工作室,果然浩是有些不同的,喜欢动手,有一组迷你车床和3D打印设备,窗台上有浩种植的奇怪的微型植物。所以他们三个,一个建模,一个制作,另一个协调,可谓是完美搭档了。他们在语义学课程上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以耳机音乐的音量改变,一定程度上代替生硬的导航软件,用更情感化的方式引导“寻找”恋人的过程,浪漫又感人。

要评价浩的话,这个正在研究灰尘的,准备从事首饰设计,写东西像小朋友一样的男生,Xi得说,这是——

一个保有热烈的好奇心的年轻人,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以及与众不同的看世界的角度,尤为难得的是,他并不耽溺于头脑中的想法,(我们身边太多有想法却止步于想法的学生),愿意用动手实验将想法一步步推向深入,正像他目前所做的灰尘研究一样。

浩当然还有需要改善的地方。和大部分正在学设计的年轻人一样,在资讯泛滥的年代,可能不经意间被速读式的平台文章或资料所影响,浩需要更有逻辑性的研究力的培养,也更需要时间持续探寻和打磨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2022.2.26
W城的疫情发生在开学前导致不得不开启新的线上教学。Kevin 说不要担心,Xi 说没有担心,不会担心。Xi在电梯遇见邻居,一对老年夫妇,抱了被子,一把椅子,“晒被子,现在去不了其它地方,去顶楼坐一会儿。”“不会啊,不去人多的地方就好。”

连着测核酸,社区一次,学校一次。

课程进展顺利,如果只两周的线上课程,尚不会有大的影响,第三周如果继续的话就免不了被动,Xi的“用户研究和产品定义”课程的训练环节以及组队合作要求面对面交流是必须的。

学生基本上都在各自家里,少数几个提早返校,Xi的安排是利用好地利之便,提早开始调研,第一周她布置了两个任务,一个5秒钟视频记录阅读行为,(不论读书还是手机);一个摄影记录家里的垃圾。两件事需要每天做,持续一周。Xi不确定学生们可以获得的数据到什么程度,她也还对目标课题心存犹豫,所以先行试探。

大四学生每周一次的辅导也已开始,Xi对这届学生感觉良好,用功又自律,难得的是个性鲜明又大体明确未来的方向,一个女生已经以排名第一的成绩通过了央美的研究生考试;她有时反而希望他们放松一些,都是睡眠不足的人。

9号工作室(2021.11-12)

2021.11.9

最近在“子书老师的社会设计”公众号听讲座,(也许自一个月前开始,每周都在不同的公众号或是平台或是网络会议听各种各样的讲座,这样的状态成了Xi的习惯。)这位老师有策展人背景,目下立足于高校召集国内外社会设计或相关学科的同仁交流分享知识,是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讲者中有Xi熟悉的设计师和研究者,不过听他们系统地讲课有些还是第一次,非常感谢他们。
跨专业课程的同学们在准备展览,下周开展,邵坚持需要通过展览做一个总结;语义学课程进入到工作坊和习作环节,今早是第一次工作坊训练,Xi让29位同学准备样本,是各自家庭里三代人用过的小物件,这些样本的收集Xi不去做引导和干扰,也没有询问,所以今天课前她完全不知道大家带来了什么。她有一点不确定的感觉。
果然跟她想的不一样,所以在没有看到样本之前,计划只是计划,她快速思考如何充分使用拼起的四张长桌上的小东西,她无法全部一一列举出来,不同年代的雪花膏、陀螺卡牌棋类的游戏、红酒咖啡果冻、红盖头戒指避孕套,还有族谱、给老师的小画……她请大家投票选出自己感觉陌生的样本,有意思的事发生了,有人没见过口琴,骨头子儿,木头做的大陀螺,又带出来家庭或者乡村故事,他们需要联系父母亲和祖父母了解他们以前的生活才知道需要带什么样本到教室,这一点很重要。第二个环节是以四张桌子的拼缝作为坐标轴找到样本在空间中的位置,传统的VS.现代的,以及,两个人的VS.集体的,一个是时间轴一个是社交关系轴,这让堆在一起杂乱无章的样本瞬间变得有序,有助于理解社会发展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变化。第三个环节是5~6人为一个小组,挑选适合的样本重构关系,6个小组呈现的结果让Xi有机会了解到2000年后出生的年轻人的想法,除了一组设定的场景是幼儿园,教小朋友辨识不同材料的声音,其他组都跟游戏有关,有两个组把游戏嵌入到婚庆或是男方接新娘的习俗中,(红盖头带给她们的灵感),三个组设计了新的桌游,玩法更有故事情境带入或是空间感。最后的任务是以一组照片拍摄推广这些活动或是游戏。
这个班,有个瘦高个子的男生一直戴着黑色口罩的,班委说他一直就这么戴着,黑黢黢的。不知道他后面会不会摘下来。

2021.11.15
终于有机会开始跟皮肤有关的课题训练。皮肤指轻薄弹性的面料,Xi对动手出现的意外很感兴趣。

跨专业课程展览的第一天,是很令人带着伤感的情绪,都是聪明的年轻人,但大体是看上去OK的设计,有兼具悟性和态度认真的学生,不过是少数。Xi该有多厭煩展位上摆不相干内容的东西,这些东西却在影响着观展的低年级学生,令Xi无奈又无力,大四的学生,心在课堂之外,忙著實習找工作準備考研或是留學申請的作品集,客觀上又需要分数,是各种力量撕扯掙扎下的半成品。

一个年轻人,Xi没有办法接纳他作为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他报名的时间有点晚,他在展厅找到Xi,说自己随便选了一个指导老师。“老师你办公室在哪?”他问,“我一般不在办公室。”Xi说。他很失望。他们站着聊天,这时候的展厅很热闹,一个陌生的年轻教师,(越来越多Xi不认识的同事,他们也不认识她),大概要准备下一个展览,带着学生看场地。

Xi跟他聊皮肤的课题,是语义学课堂上的材料试验,面对的是社交障碍问题。

用现有材料制作1:10的人模(时间20分钟),假设就是你自己;在另外一个星球上,用丝袜或是旧的秋裤为他设计一个舱体,想象他的生活状态,舱体可以是开放的或封闭的(时间1.30小时,10秒钟视频记录);第三个步骤,找到对接的另一个或者两个舱体,设想一个新的社交仪式(时间30分钟,20秒钟视频记录)。

实验没有那么顺利,很多学生卡在面料骨架上,第二阶段的制作超时了足有一小时,两三个女生(女生占班上绝大多数)似乎没有听懂要求,也不去做改动,对面料用火,用撕裂的尝试很晚才出现,不过依然有惊喜,一个女生表达的状态是困在透明的子宫里,几个男生的手工制作精细严谨,他们录影时候开始注意惊人的光影效果。

沐智,那个跟Xi在展厅聊天的男生,Xi觉得跟他的交流很愉悦,她会再见到他。这样的学生,也是极少极少的。

2021.11.17
您知道那个荣格十六种人格分析吗!我和我朋友猜您是in开头的!那个女导演应该是en!哈哈上午好开心。

Xi 对人格分析没有什么研究,对照女孩“行”发来的资料,in指内向和直觉,en指外向和直觉,她说的女导演是令仪。(他们也在试图了解和研究我们啊。)

Xi 不是第一次把戏剧带到设计课堂,大约三年前就有尝试,再早该是汶川地震那一年,不过几次下来她也还没有十分想清楚,前两年和原石剧社的合作她看不到他们真的需要设计需要她,如果不是互相需要,合作很难继续。

怪人剧团不一样。

Xi 跟令仪约的早八点,路上她在想他们也许会迟到,想不到她已到了,她才发现她一早有留言给她,她似乎会紧张,像Xi初次参加她们的电影交流活动一样。

她讲述怪人剧团从发起到成长的几个阶段,以及素人演员的变化,远处角落里掌镜的是演员老鱼,道士头,Xi素知W城出怪才,对他很有些好奇,学生中间有一张年轻英俊的陌生脸孔,应是令仪提到的机械系男生,在剧团参演过,这个班还有两个女生也是戏剧爱好者。

接下去的互动由双方共同协作完成,并没有提前商量过,第一次的交流似乎已经显现出默契。老鱼关于垃圾主题的剧本故事的角色设定很有想象力,Xi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并不觉得十分意外;接着是两出即兴剧表演,学生们棒极了,游戏规则来自Xi北京的收获,几年前她在北京参展间隙看过一场即兴演出;另一场热身训练是Xi上海参加的戏剧培训片断……大家玩嗨了,尽管依旧有特别害羞的学生不肯参与。如果换个场地,Xi对令仪说,他们一定能够放松下来。

2021.11.19
戏剧怎么跟设计学科交叉,几年下来一直是问题。戏剧表演的训练无疑有身心放松的作用,所以有戏剧治疗的专业方向,身心放松能够激发创新活力,课程训练中加入戏剧元素会颇见成效,不过这些还不够。

设计理论中的一系列概念或工具都间接跟戏剧有或远或近的相关性,人物志(角色),利益相关者(角色),用户旅程(故事情节),交互体验(人物关系),使用场景(故事场景)等。

如果站在戏剧的角度看设计可能的帮助,最直接的是道具和舞美,但设计有可能释放更大的剧场革新能量,像包豪斯艺术家奥斯卡·施莱默(Oskar Schlemmer, 1888-1943)曾经奠定的舞台剧,包豪斯的研究者常常忽略这一段历史或是轻飘飘一句带过。

下午的概念设计课程分成两个阶段:

1)了解身体,以一位同学为模特,尝试挖掘可穿戴与身体连接的可能性,Xi将其命名为鼻涕虫、蛇和蛛网,分别指向点、线、面的设计元素。

(他们表现的主题大多是束缚、自闭、灵异、梦幻、性侵。)

2)身体关系,由一个身体延伸到两个或者三个,达成社交或是互动关系,尽量简化设计语言表达。

(他们会不自觉地赋予意义,表现人际关系的复杂多变,反映代孕事件或是性别问题)

2021.12.3

丝袜材料相当适合在教室里制作和表现,他们的身体是实验场,随时随地能够在身体上看到和感受到效果,学生们又增加了更多其它的材料,纸杯、气球、塑料瓶、绑带、PVC板、磁铁、铅丝……是材料给到他们方向,前提是要有跟材料对话交流的意愿和勇气。

现在的结果是Xi没有想到的,她最初是设定了一个目标,面向人与人之间日趋严重的疏离感,如何的方式呈现并不确定,可是在与大家的交流中开始越来越清晰,可见教学相长是不差。

小雪的父亲病逝,她提前请假回了家,她所在的小组迟迟找不到方向,面向的问题是明确的,孩子与父母之间的沟通障碍,Xi让教室里的两位同学先各自写下记忆中的家庭片段,小雪微信也发来了自己的故事,有一段写到她的父亲,Xi看了,只说,天下父母都是一样,这位父亲大概某天应酬回家很晚,又喝了酒,看到女儿还在熬夜做作业,不知如何表达疼惜,竟然焦虑到动手打了孩子。Xi不能不想到自己,她是完全能够体会和理解。

Xi下午花更多时间在戴黑色口罩的男生所在的小组,他一直没有摘下过口罩。需要反思的话,她觉得自己没有做到完全的耐心,不过后来,这个男孩子和他的队友主动找到Xi继续讨论交谈,沟通才算真正开始。黄昏已至,气温明显下降,一个女孩衣服穿少了,说话中有些发抖,Xi看着他们想到Kevin,其实是一样的年纪。

2021.12.12
也许豆瓣现在是最需要支持的时候。

Xi越来越多次领到学院发的福利,大米鸡蛋,下周还有橙子,她有一种被收买的感觉,福利是一种赐予,领福利是被赐予,因为拿了就不好多说什么,如果之前有东西拿是因为节日,最近的一次Xi不知道理由。

Xi去中医馆,并没有药要开,上次的膏方还余有一半,服饮膏方让Xi感觉身体有改善,但又不十分确定,之前的隐痛处时不时还会有,依旧是游走的痛。号罢脉,老医生说,“你是肝郁…”。“学生并没有不好”,Xi说,医生想当然认为是学生淘气,“我来是开假条。”

“哪里都一样,退休就好了。”医生很和蔼。

假条让Xi可以不去例会。那是一种罚。(然后有福利。)

Xi跟先生说,一个做social design 的同行,目前状态不好,他是真正想做事的。没有用。先生说。

语义学课程汇报Xi邀请了令仪再次来。(令仪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很像Xi小时候的玩伴。)

汇报前一天,两个小组都想再见一次Xi,她了解他们是紧张的,需要她“通过”他们的方案。汇报的现场Xi只能说,(一面克制自己略显激动的情绪),他们过分得实在是太,好了。

她第一次因为一次课程汇报的成功而夜不成寐。

令仪和前次怪人剧团的在场很明显激发了他们的表现欲。好几组同学呈现作品时自然松弛。而他们可能还并不清楚知道这个课程的意义。

最后一个小组带来了不同的偶的形象。Xi得说他们尽力了。她自己读大学时候也做过一些“奇怪”的事情,比如她站在高处画楼下的工厂和烟囱,教色彩的老师问,你觉得美吗?你,呃,为什么要画烟囱?现在Xi当然有100个可以画烟囱的理由。

以偶做尾声是完美的结局,Xi用偶演示给他们看,他们发出了跟年龄相称的笑声。很迷人。

2021.12.14
整理CV到很晚,仿佛到了年底应该小结一下。回首过去20年,或者10年,醒悟到浪费了许多光阴和机会,自我感觉良好的事情其实真是做得一塌糊涂,犯过各种无法弥合的错,那种不能补救的裂痕如顽疾无法根治,阴雨天气即复发,这或许就是叫做命运的东西在作祟,是自视过高的浮躁,或是难以言说的欲望,一定要待多年以后,像这样冷涩的冬夜,豁然间明了。

2021.12.18
Nowhere to go.

She was suffering from depression.

She was forced to catch the disease.

Still nowhere to go.

2021.12.31
昨天2022年毕业设计开题汇报,上午8点到中午接近13:00才结束。Xi所在的小组超过2/3都是健康养生专题,cao笑说我们是老年组,他讲话的腔调依旧是老样子,也并没有沾染到许多岁月浮尘,Xi的眼中他甚至没有怎样改变,都是专业上好强的,相比较,一旁的K更随和温厚,Xi右手的F是陌生的年轻女教师,陌生不是不认识,是很少有过交谈,很长时间她也不发一言,是害怕说错话,Xi刚工作时候也是,Xi小声附耳,你有什么想法也说说,她也终于敢开口。

2/3左右的学生Xi教过,差不多集中在一个班,班长依旧焦虑又匆忙,Xi只问了她一个问题,“到底是12%还是20%?”,版面和PPT是两个不一样的数字,怕是有人要抱怨小题大做,这样的问题竟值得一问;占少数的男生,踏实的依旧踏实,聪明的也依旧。Xi曾经担心过的,一个男生,处在材料研究的困境中,半年过去仿佛还在原地,这是正常的,只他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是——纠缠于整理作品集的泥淖中,一个极艰难的过程,他背负着对自己及家人的期待,眼睛浮肿,神情木讷;另一个女生,她大概是不情愿见到Xi的,(Xi曾说她不能用平台上类似的概念作为自己的作业概念),不过她从起初的紧张和尴尬慢慢好起来,一个极聪明的姑娘,Xi略讲几句她便领会了问题在哪里,要如何改善,能够帮到她,而她又接受,令Xi心中宽慰。

jing留言说自己刚刚结束了汇报,有几个问题需要沟通。Xi在小组讨论结束之后又跟她聊到13:00以后。她还在感冒中,缺席了头一天的开题汇报预演。“我总觉得缺了什么。”她面色苍白。她有不错的专业直感,她讲述了老师们对课题的疑问,这些问题大体是合理的,一番对谈于双方都是脑力的激发,是(面对面)交流让项目的一些逻辑上的Bug慢慢弥合,这个讨论对她下一步工作非常重要。

“今早有个做海洋相关的环保课题很有意思。”Xi说,因为jing最初有这个想法,后来舍弃了。“我没有资源。”她垂了头。这一刻,Xi开始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她说过类似的话,是她自己退却的心影响到她,Xi一路都在想,要刻印在深处,No必不可轻易再说出口。

9号工作室(2023.2-3)

 2023.2.18 停顿了几个月。 去年元旦前后感染新冠,症状比预想的略重,主要是拖得时间久,完全康复是最近的事,一直有咳疾,过年都还是在咳,间歇性的,咳起来猛,喉咙处有痰,我父亲也是这样,我应该是遗传了他的咽炎,肺部也不够好,三年前患过较严重的肺炎,仅仅只是肺炎,这个病毒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