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今天到处都是红色。
2021.7.2
复检的情况比较好。所以心情也放轻松了些。 现在看中医,所有的流程都可以通过手机小程序跟踪操作,从预约挂号开始,省时又方便,只有划价时会排队,因为中药有一个核准的程序,药名当然是经过编号,但是用量不一定,这是西医优越的地方,可以做到完全标准化,不过反过来又不容易因人施药,这又是它的劣处;取药时又有第二次的核准,中药也都是散装需要称量,遇到过将中药制成袋装成药的,方便是方便,药房里头中药的药香味也基本都没了,断掉的仪式感让人心里头不满足,最主要的,还是有许多人想自己带回家煎药,医生也这样建议,自己煎效果好。X等药时候,看到有个中年男人拎了一大袋医馆代煎密封袋分装好的药问,能不能放冷冻?药师说,怎么能放冷冻,放冷藏就可以。男人说,放半个月啊可以?药师说可以,但X觉得很勉强。煎好的药在冰箱里,药效一天天在慢慢流失掉。 医生的资料也都是透明的,看过多少病人,多少人关注,评价如何,看诊结束后病人可以提交反馈,对医生的评价,对工作人员的评价都有,这个叫做“固生堂”的医馆真是搭建了一个相当优秀的平台。 中医师的触觉为最重要,搭脉时指肚的触觉感受到的压力颇微妙,人常觉神秘,排斥的人对中医更多偏见,觉得太抽象不科学。X是两三年前因为患肺炎在医院吊水时候手机上看中医的资料,传递出来的讯息对X而言有些难以想象,中医是哲学,哲学怎么能治病呢,之后又看了更多的书,微博上也关注了好些个中医师,疫情期间因为微博上看新闻,却看到中医被黑的各种乱象,一段时间的学习和阅读,X不能说理解中医到如何深的程度,但是她对中医的心更加坚定,中医不属于狭义的科学范畴,非要讲说中医的科学性,那么比较接近的是气象学,中医不是进入到细胞层面的科学,而是把人的身体视为复杂系统,同时包含了人生活的环境,投射出的是更宏大的自然观和宇宙观,指向我们最古老的天人合一的哲学理念。 非常粗浅的解释。有意思的是,中医在民间扎根很深,长辈们都能理解和接受,越来越多年轻人事实上也接受,Kevin就是其中之一,他也说他有个培训班的老师的理想就是做中医馆。随着年龄的增长,X明白并不只有西方医学这一条路,中医走了不一样的路,这一点也给了X更多其它的启发。她昨天看余先生评价陈寅恪的一段话,讲陈先生是对西方和印度的经典都有直接了解的人,但是“他的心灵从来没有为西方所征服。相反地,他却能以不同文化为参照系统而发展出自己对于中国文化的认同。”中医可说是保留至今的生命力极顽强的中国文化之一了。
2021.7.5
不太好,早起脸上肿起来,身上瘙痒难忍,大片的红斑,可能是过敏,但也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最近两天似乎受了点累,这个病不能劳累,所以如果过去在农村等于就是失去劳动力了,一个没太大用处的废人。
腹部左边还是会隐隐痛,似乎也跑不了步,慢跑都不行,右侧偶尔也会痛,这个潮湿的气候,加上皮肤上的问题,情绪也受了影响。
看到年轻的人,有光泽的皮肤和头发,眉眼都荡漾着元气,X想到过去的自己,她跟她母亲是一样的,无形地要发苦力往前的人,她母亲因为读书差点死于一氧化碳中毒,那是冬季取暖用的炭盆,是父亲救了她;到老她也一样本性难移,忘记自己一天天在衰老,结果中了风。
她们昨天视频通话,她说妈你怎么屏幕都是黑的,我想看到你。母亲调换了个角度,她看到屏幕里一张苍白的脸。“你的眼睛——”X问。“我现在不看电脑了,看电脑看得眼睛都看坏了。”母亲一双眼睛是浑的张不开,“手机也不能看。”她讲话时候的神态令X升起一股寒意。她希望她长寿,她习惯了每天晚上她都在屏幕里跟她说话,她眼下是不能动情的人。
张爱玲晚年在美国一直处于搬家状态,说有虫子,她其实是患了皮肤病,X听到好几个人谈张的这件事,他们谈起时候都是带着怜悯,觉得一代才女晚景凄凉,再比较她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照片,更觉得她可怜,讲别人可怜,通常讲的人是轻松的,讲的时候他们忘记了她瘙痒难耐的痛苦。
2021.7.7
刚刚收到了杂志社的退稿信,有一点点被打击到。只能再找另一家杂志社试试。“嗅觉艺术与设计”的主题,不知道该往哪里投。今天基本结束了第二篇的书写,第一篇叫做“嗅觉美典与设计”,要再寻一家好杂志投投看。
到工作室第一件事是点香,早前买的日本香,极甜的味道,原以为要浪费了,蚊虫多的夏天倒开始用起来,果然蚊子少许多。
身上的过敏症在减轻,现在看来应该是中药配方里某一味药草的刺激,重新做了调整,中药的方子一次都是开五剂,每一次复诊,医生都会根据疗效迭代药方,老先生看到X身上大面积的红斑心里也难受,不是他的错,过敏的情况谁也不会预先想得到,通常容易过敏的人,是免疫力低的表现。X是那天最后的患者,趁着间隙,跟医生聊了几句。老人家78岁了,“我已经退休了,没有别的爱好,闲着也是闲着,不为钱,想做点好事。”他有一只眼睛的眼睑止不住抖,他搭脉的手消瘦冰凉,药馆的护士给他送来了中饭,叮嘱他早点吃,X便不忍耽搁他时间。"你这三年很关键",他说,X说看网络上写的觉得很可怕,“不要看,不要怕,好好调理。这是中医好的地方。”
X道了别,下楼取药,内心涌动着感恩的情绪,默默为老人祝祷。
X前一段时日消极时候想到如果第二天离开能够留下什么,并不是因为生病,她很早就开始想这些,因为有这样的念头,人就处在出世入世之间,完全的出世做不到,身体出了问题也就更加做不到,她需要医保卡。她的作品留不下,所做的教学实验,要怎么交流怎么留下来,只有文字一条路,留下也是奢望,但在互联网上总是有痕迹,再浅也还是会有。别的,都是空白。
2021.7.8
药里面有生石膏,还有蝉蜕。所以煎出来的药汤是荤腥石膏粉的味儿,又杂着其它的酸涩苦的味道,和西医治疗相比,药汤再难喝X都喝得下去。
X第一次发表论文还是读研究生时候,第一次投稿就被杂志接受,还记得接收函的大致内容是对写作者观点角度的赞赏,当时自我感觉有一些些膨胀,原来发表文章这么容易啊,那也是第一次唯一的一次拿到稿费,仿佛是200元,这个函对年轻的X的鼓励是极大的。可是X读研的年代,设计专业的研究生培养整体都还处在摸索阶段,导师们都是带研究生的新人。X和同学们常去导师家里,他的家面积局促狭小,他亲自下厨做菜,师母身体不似很好的样子,洗刷收拾完毕师生围坐一处听他再讲个把钟头,他抬眼看墙上挂钟的时候,大家知道应该离开了,老师师母一起送出门,一群人踩着月光一路谈一路回去。多年以后,X自己做了导师才体会到老教授的不容易,应该说当时的师生关系还残存着一部分早年延续下来的传统,像陈寅恪晚年在中大,学生们到他家里上课的状态,(后来的事情不必说),以及陈丹青跟木心学习的方式,是非常美好的回忆。虽然每一次的见面对谈都有收获,但是在理论研究的规范性和严谨性上不免有欠缺,而且那个年代对设计方向研究生的要求大体还在设计产出上,X后来转向建筑理论资料的阅读,对研究的方法路径有所领悟,她庆幸自己读研选择了环境艺术方向,建筑以及城规理论体系成熟完整,相关书籍资料很丰富,当时是出于好奇,并想不到一个新的看待事物的角度就此打开。
发表论文的事情到后面开始反过来,写稿的人要付费,费用也越来越高,X的心情从“简直荒唐莫名”到“被迫接受”到“习以为常”,教师的职业开始走上申请项目拿项目发表论文完成项目的快车道,年终考核比的是数字,但是教师真正重要的工作常常不包含在这个数字里,表格里面有多少是纯粹的学术,不能说没有,但是曾经的年代一去不复来。
2021.7.11
昨天的风狂得可怕,工作室外的竹林,竹子被风撕扯着,摇摆的动作几已疯癫到极致,一楼不要紧,高层的话不免会心惊。晚饭后,雨住风歇,X带着椰果散步,小路上到处拦着被削落的枝杈,今早湿地边上,一株老柳被连根拔起斜歪在河里。
一周前一位妈妈微信上联系X,她说我们在哪里哪里见过,X知道她,但不确定究竟是哪一个,她为询问儿子考学的事,分数还不错,但也没高到可以上最理想的学校,想去上海,杭州也可以,担心报了会不会有风险,次一点的,又不确定设计学科好不好,W城的大学,就是X工作的地方,应该是能录的,不过就在家门口,有些不甘心,另外,专业也拿不准,是产品设计,还是建筑,还是其它……
X说你让你儿子讲讲他的想法,一个干净的青春的圆润的声音传来。简单聊过。X的直觉这个男生适合学交通工具设计。这个家庭,父母亲都是汽车工程毕业的,虽然好像妈妈后来转了行。男孩子问了X一个问题,能不能设计飞机?
结果今早来了妈妈的讯息,说录了你们学校的环境艺术系,X说恭喜啊。
他们的选择,谁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或许因为X讲了产品设计学生课业的辛苦和竞争压力,又或许因为他们了解汽车行业,设计师能做的只是一少部分工作,将来的就业不知会如何。
X走上设计这条路,没有选择的机会,算是被动调剂过来的,也有家人对江南小城的向往,如果重新来过,想来想去,最理想的,是SCENOGRAPHER,舞台艺术家,那个年代,怕没这样的可能性。
2021.7.14
快出梅的情状,温度一日高过一日。第三个疗程的药已用完,腹部的痛点在转移,或者以前就有,这两天较明显,右侧肚脐以下前后都有,夜里翻身时候似乎触得到囊肿的弹性,胃部偶尔也会有痛感,左下几天都没有明显症状,觉得好了的时候复又出来,是一种薄膜撕裂的痛,皮肤过敏症完全消失了。
总体向好,复检时医生说,一次好过一次。X听了心里高兴。晚上开始煎煮新开的药,最大量的一次,看得人害怕,按照医生的建议煎三次,分三次喝完,加上浸泡时间算起来差不多耗时两个钟头以上,拿最大的色拉碗都盛不下,没有喝单看着那一碗混沌胃里就不舒服,口腔开始分泌酸液。挖了半勺冰糖搅拌进第一碗,一口气饮下,立马又往嘴里连塞了几颗大枣。
夜里熟悉的瘙痒又开始了,先从尿道,然后腹部和肩背,但没有前次那么凶,可以忍受,一夜几乎没有睡,早起在镜子前看,肩背部的红斑比较重,X决定不停药,看看会不会持续加重。早餐过后半小时又饮了一大碗,直到现在瘙痒的症状没有明显变化,维持在能够忍受的程度内,所以是免疫力在提高,这个药如果不能用,对X的治疗会比较麻烦。
才不过喝了两次汤药,令人忧虑的隐痛似乎在减轻。
这次的治疗令X对身体感观察的敏锐度在提高。每个人,不是只有中老年人,年轻的时候也应该做这样的观察训练,对身体变化的漠视会可能失去治疗介入的最佳机会。
2021.7.27
身体调养不是短时间事,一天好过一天,前日去医院做B超,旧疾还在,今早拿报告给老医生看,又重新调整了药方,说,不必担心,会一点点消解,不会长大。他知X也对中医感兴趣,说,等你退休,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交流。“退休”对X是极遥远事,如今算来并不远了。
两篇文章都在审核中,投的是好的杂志,不知道会不会幸运,再次被拒也是可能的,先得做好坏的打算。
新的文章在酝酿中,进度缓慢,需要大量阅读,特别英文,网络上可以辅助翻译工具加快速度,但是书籍就没办法,只好一点点抠,几册书交换着看,不然继续不下去。这几年看书,文字能够读进去放不下不舍得读完的感觉越来越少,好些书是资料的堆砌,若是这样的书,干脆需要的时候搜WIKI好了;也一定跟手机有关系,手机上看文章可以一目十行,仿佛效率极高,一下子得到很多资讯,给你这样的幻觉,但也得承认说,确有有价值的内容,比如一些公众号文章,但是常常会碰到乱写的,比如今早看一个同事的转发,讲包豪斯 Johannes Itten 的教育理念,文章可说有相当程度的不严谨,这样不严谨的文章转发出去又会误导更多人。
X这几年喜欢读的是余先生的书,真想他一直写下去啊,可他已年迈,很久没有他的消息。
2021.8.1
《戏剧新生活》节目开始知道他,知道欧丁,就跑去看《伤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剧院前排座位没有坐满,应该说整个剧场上座率大致在70%,可能还不到,疫情肯定有影响到,观众90%都是年轻人,每次去看剧基本都这样,这令人兴奋,戏剧因为他们的热爱不会衰落下去。
开始前小丁牵着泰迪跟观众互动,开始不确定是不是他本人,他比节目上瘦了,可能是化了妆的缘故,他扮成向日葵,脸上抹了白,一个阳光和希望的符号,他在模糊舞台与观众席的界限,(虽然占用了演出时间),演员也从观众席进场,大灯在第一幕一直没有熄掉,舞台厚重的垂幕没有拉开,这给人期待。第一幕表现的是现实,用了超现实的装置,椅面更多地转向观众,长桌是向上的斜坡,演员可以站到更高的位置,每一个演员都有自己的表演技巧,所以整个剧是极端杂糅的表现——歌剧、传统戏曲、四川方言、普通话,它们碰撞产生矛盾和奇怪的和谐与不和谐;大幕拉开,进入梦境,剧场沉入黑暗,只有璀璨的舞台,一样是由低往高的斜坡,演员在斜坡上表演,梦境揭示女孩被继父性侵的真相,反复出现西红柿的道具,将性侵者与被性侵者的故事串联,(整条故事线不是很清晰),西红柿的汁液是血,罪恶的象征,西红柿又是仿佛替代了血,小丁在梦境中由向日葵变成了嗜血怪物(这个转变比较费解),因为改吃西红柿而远离了嗜血的恶,那么怪物得到拯救暗示了女主也可以获得救赎?外婆递给继父(幼年)的西红柿让人想到巫婆给白雪公主的毒苹果,一个曾经的受害者长大后成了害人者,这是大致的故事。故事的高潮在女主梦境里杀人的一段,这段先抑后扬,演员出戏,提醒观众这不过是戏,重新入戏时候,节奏加快,入戏的交接从一把刀开始,非常精彩,伴随着背景音和舞台灯光,一大筐的西红柿从高坡倾泻而下,悲暗至极,女主死于梦境,怪物消失,也许怪物就是未泯灭的善,就是伤,女主在梦境中死,在现实里获得重生。
导演使尽浑身解数做了一出中西杂糅的剧非常了不起,能感受到打磨中的原创力,这个剧最明显的问题在文本上,火气太大,有小学生作文的痕迹,反复呐喊希望的台词让人疲惫,拉低了整出剧的审美价值。
2021.8.8
余先生8.1离开,知道的时候是8.5,那天X落泪,午后又翻他的书。转发的消息现已看不见。她在网上看到他最后一封亲笔信,站不稳的字迹透出他的虚弱,她看到他的字想到她姥爷的字。某天晚上有人转发了他的一场讲座,她很惊讶看得到,耄耋老人的正常状态,他成了一个普通人,思路口齿依旧清晰,神采记忆不似从前,听一会儿就关了。那天夜里她散步,抬头,她没看到什么,高楼拥挤,但她知道天上多了一颗星。
她有一年回老家,要去探望她的小学老师,她妈妈说不要去了,她患了老年痴呆症,她觉得得去,跟妈妈一起,她的妈妈和她的老师曾做过同事,很多年前了,她进门看到的一幕,她本来想还可以讲几句,她的老师,她一眼认出她来,胖一些,头发剪很短,家人搀扶着,她认不出她来了,也讲不清楚话。回去路上,妈妈叹一声,你读书时(80年代)她的那个修养气度,上上下下干净体面,是学校里的优秀班主任,现在小学校里哪里找这样的老师啊。
研究鲁迅的钱先生也到了迟暮之年,做好了准备。
生死都是寻常事。
2021.8.18
听同事说这学期似乎不会按時开学,怕了网课了,千万不要再来一次,网课有种对着空气挥拳的感觉,他们都躲在头像后面,头像是盾牌。
X跟邵在做跨专业课程的课题准备。几番波折。他找的她,她第一次走进他办公室,第一次交流學術,以前算认识。他很客气,会讲话,到底是做过公司的,应该做得不错,为什么收了公司,X后来知道邵身体出了問題,他患了一种她从未听说过的下肢的疾病,发病时候要靠抗生素压着,以后怕是需要越来越多的抗生素。一样是到了岁数了。
所以他对养老题目有热情,X联系了几个朋友,也面谈过,疫情總是朝向出人意料的方向,這個時候,50个学生跑养老院做调研,没有这样的可能。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X想到一人,他怎么加她的她忘记了,她知道他做民宿,有天表达出合作意向,她就试着再问,今天又和邵一起去看他的工地,离学校算不上远,车子越开心情越好,一路风光旖旎,目的地是一古村落,恰到好處藏在山水環抱處,她停了车,空调里出来即漫入慵懒的自然气息里。
這是W城的好處,許多未知資源,總有人找得到,就像小孫這樣懂運營的年輕人,疫情期間民宿也能做得風生水起。三個人沒有任何溝通障礙,都知道對方在講什麼,學生們有了一個很好的課題基地,這是假期結束前最好的一個成果。
另一面,X還在被論文折磨著,右眼發了炎,蝸牛爬行的進度,所幸最難的階段過去了。
2021.8.26
果然是继续网课了。前几天开网络会议,传达的信息里有网课尽量不要采用直播,不理解,是直播带货的那个“直播”?除了直播还有什么,那么就是录播,有人提出了疑问,给出的解释是怕说不妥的话被记录,X并不是谨慎说话的人,因为不清楚界限在哪里而不由自主地会觉得被注视。学校假期一直很忙,X几乎每周都要填写表格,距离开学日期越近越多消息和表格,又不得不一次次在群里回复NO,她是多么讨厌排队的人。
Kevin去医院看消化道科时候才知道按照规定需要有24小时核酸检测报告。他在准备赴美,同学有好些已经出发,过去一年的网课,他因为晨昏颠倒激素紊乱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身体也受到影响,早晨时说他几个同学最近都去了医院,身体检查出来各种问题。之后的疫情哪怕再不可测,他都不能留在这里。
X也一样是出了问题,除了身体,有在更年期阶段的原因,激素变化让她的内脏器官骨骼韧带都变得极度脆弱,她会容易失控,情绪起伏大,风吹草动即令她坠落深谷,所以要跟外界隔绝了才好,而这也正正好是疫情的需要,一切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然而隔绝却并不能改善她的精神状况,若打开现实的窗口,线下通常是好的,友善和积极的——社区的保洁阿姨、快递小哥、买菜回来的邻居、滑板小妹、以及,路上时常见到的流浪猫黄咪咪,窗外一前一后的两只或者三只跳跃的土狗,摇曳的被反射的光斑,甚至恼人的蚊虫,线上则很容易被裹挟了,因为见不到背后人的模样,于是投射出无数可能性,通常又会往坏了滑去,跟网课的道理差不多,教室里的互动可能只需要眼神,学生的样貌感觉会随着时间发生变化,能捕捉到气息,他们会变得个体形象越来越清晰生动,而屏幕上,背后是什么亦有无数可能性,一个班二十几个头像,没有明确的差别,时间过去会记得几个人吧也许,然而依旧是模糊的。
视频会议的界面需要重新设计,X每次面对这些方块的时候,恍惚人在荒芜陵园里。
2021.8.27
再次复检,X对医生讲述情绪上的问题,她并不太好意思直截了当,她所表述的情绪问题听起来轻飘飘毫无重量,老医生表示理解,他不是讲话很多的人,简单两句已经让X心情宽慰。他说,你这个阶段情绪波动是一种疾病,吃了这个药会好。这让X明白,目下的自己不是真实的自己,她只是患了病,她的疯狂,她想要自残的心,都是因为疾病,不是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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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那个去世的同学/是熬夜上网课然后没怎么睡觉去健身然后打游戏/猝死的)
走到大街上,是黄白色的依旧闷热的初秋,人们脸上个个挂着口罩,口罩更多时候是心理安慰,安全感的符号,手机要实时在手边,且要挂在网上,随时拿出来扫描二维码,有的守卫工作到位,绿码绿箭头都得看,体温也得测,有的这几日松弛了,挥手让过去,看得出在慢慢向好,W城是何其谨慎的地方啊。
那么有什么道理不安宁呢,这样被保护着。
窗外满目葱茏,是夏余波未尽,人走不进,那非是人的世界,是昆虫蚊蝇自在处,人只能在空调室隔着玻璃保持距离观望,人是旁观者,去了,的结果,是被围攻被驱离,饶是如此,心之所使,总还是要一次次开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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